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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生悬命第29节(2 / 2)


  “脏了老子手,一会喝酒去,驱驱晦。”

  有谁蹲下来,揪住他的头发向上拉。

  “脑个笨蛋,给我滚远些,” 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,“再见到你一次,直接打死,丢去海里喂鱼。”

  徐庆利跪在地上,一遍遍地道歉,不住地道歉,直到那些人走远,他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,额头点在地上,念叨着对不起,一次又一次,一次又一次。

  一只瘦削的黄狗夹着尾巴,呜咽着跑过来,大口吞食地上的饭菜,他伸手要打,却又停住。

  他与它之间,又有什么区别呢?

  他蹲坐在狗旁边,用手抓起地上的饭,肉已经被踩进泥里,糊成一团。

  他抽噎着将冷饭塞进嘴里,压着情绪,逼着自己吞咽,毕竟是今天的第一顿饭,毕竟是今天是他的生日,总不能饿着肚子,下一顿饱餐还不知在哪里。

  他尽量去往好处想,都结束了不是?虽然挨了拳头,但他撑了过去,依旧活下来了,他不断开解着自己,可泪还是滑了下来,他捂住嘴,悲伤与委屈涌了出来,抽泣变成悲鸣,他歇斯底里地痛哭,撕扯着脸上的绷带。

  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,为什么人人都恨他?

  他以为只要回了人间就能重新来过,可没想到,这才是炼狱的开始。

  他这一生何曾享受过半点的温暖,被父亲打,被同学欺辱,被工友蔑视,被人夺爱,被泼上莫须有的污水,为了苟活自毁容貌,在人生地不熟的街头吃垃圾,住桥洞。

  他忽然想起离别那日,旅馆昏暗的二楼房间,宝珍身上漾起的果香。

  她曾伸出一只手,温柔地抚平他后脑翘起的发。

  “阿哥,你要好好活。”

  现在这半人半鬼的样子,算是好好活吗?

  他一次次跪下去,以为只要足够卑微,别人就能赏他一条活路,可是他错了,原来弱者只会招致更多的屠戮,弱肉强食本就是铁律,懦夫的刀,也只会挥向赤手空拳的人,他本该早些明白的,就像那晚的山林之中,当他点燃烈火的时刻,就该明白的。

  不要抱有任何希望,这个世界就是个大屠宰场,谁都别想干干净净,谁都别想活着离开,要么吃人,要么被吃,从来就没有第三种选择。

  他早该明白的。

  不过,如今也不算晚。

  他撕下绷带,任由溃烂流血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中。

  过往每一次受辱,他总是沉默,他感觉自己体内积攒压抑的沉默正在咆哮嘶吼,震耳欲聋。

  汽车站里空无一人,橙黄的灯照着夜空,徐庆利找了个角落坐下来,两肘搭在膝盖,无所谓地搓着手上的血,吸着鼻涕,等天亮。

  就在刚才,他去了夜市,在大排档的摊位上,找到了那几个围殴他的混混。

  他抓起一只酒瓶,径直砸了下去。

  没有一句废话,在人们错愕的眼神中,又抓起第二只,砸下去。

  那只未曾在包德盛头上砸下去的酒瓶,如今在他们的头顶爆裂。

  他攥着碎渣,捅进第三个冲上来的人的下腹,那人哀嚎着倒地,抱着肚子打滚。

  他浑身是血,红着眼,冷笑着蔑视众人,玻璃贯穿他的右手,他毫不在意。

  他在等,等着其他人围上来,等着被捕,等着死在生日这天。

  可是没有人再上前,混混的脸上满是惊恐,他靠前,他们便退后。

  他试探着拿起桌上的钱包,居然无人阻拦,他居然全身而退。

  此刻徐庆利安然无恙地坐在汽车站的角落,回想着刚才如梦的一切。

  他感觉自己摸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些规矩,一些法则,可到底是什么呢,他又说不清楚。

  他只知道一件事,眼下的每一天,都是他用命挣来的。

  既然活了,那就活个痛快,快活一天是一天。

  他要乘最早的一班汽车离开这里,他要去找田宝珍。

  第二日清晨,睡眼朦胧的售票员慢腾腾地挪进售票口,刚要打个哈欠,一只大手横过来,啪啪砸着他面前的玻璃。

  “买票,要头班的车。”

  “一大早闹哄哄地急什么,赶着去给你——”

  待看清他的脸,售票员咽下嘴边的脏话,抿着嘴,大力敲打着键盘。

  “你要上哪?”

  徐庆利阴郁地扫过车次表,拍下一张沾着血的钞票,歪嘴一笑。

  “朝北的。”

  第二十九章 凡夫

  他活下来了,代价是毁了大半张脸。

  肌肉萎缩,五官牵扯着移了位,左眼下耷,鼻子和嘴角却向上扯,永远一副冷笑的样子。

  徐庆利并不在乎,他已经想明白了,人生一贯如此,想要的总得用什么去换,当他明白了这个道理,人生蓦然顺遂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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